（文摘自102.12.01 蘋果日報／《可能小學巡堂筆記》，王文華）
多年前，我在一間很小的學校教書
那一年，學生要參加一場話劇演出，因為只是一場社區的聖誕晚會
不是競賽，也沒盛大的觀眾
我準備得意興闌珊，孩子們學得七零八落
社區裡的大人們，大概是想讓晚會更精采
在聖誕節當天，不但找小販擺起夜市，村長也自掏腰包播了一場露天電影
可想而知，那原本該是主角的表演舞台顯得更小了
烤玉米的香氣，蝙蝠俠的劇情
瞬間吸光觀眾，台前只剩幾位阿公、阿嬤，蹺著二郎腿，閒嗑瓜子
看到我，還笑著跟我打聲招呼
不專業的舞台，隨意的觀眾，我搖搖頭
「那就隨便演一演吧」
我這麼交代孩子，「反正也沒什麼人看」
孩子們聽了，默不作聲，臉上全是膽怯
奇怪了，明明就沒幾個觀眾，有什麼好怕？害怕會傳染，他們扭扭捏捏的站上台
你推我擠，個個都成了害怕的小花貓
學生上台心涼一半
燈光亮了，音樂下了
我想只要一演下去，一切都會好起來了吧
只是，我的祈禱並沒有用，演出的效果一、點、都、不、好
忘詞的忘詞，掉道具的掉道具
走錯位的，推倒人的，幾乎什麼狀況都來了
我在台下心涼了一半，自己罵自己，明知道小朋友還小
明知道這種演出機會童年沒幾次，卻沒讓他們準備到二百分，就要他們上台演出
只因我認為社區小觀眾少，就不把機會當機會
竟讓小朋友學習人生可「應付」的
另一間學校的孩子在我們後頭登場
十幾個孩子化著美美的妝，睜著大大眼睛，一副迫不及待要上場模樣
上了台，音樂一下，整齊的舞步，燦爛的笑容，不因為台下只有幾個阿公、阿嬤而有所不同
「好好玩哦。」那間學校的孩子下了台，臉被凍得紅紅的，笑聲被傳得遠遠的
我回頭看看我們的孩子，個個垂頭喪氣
真的被我毀了一場演出機會
人生的機會有幾次我不知道，但我學到了一件事
不管場子大或小，只有二百分的準備，才能快樂的享受演出，享受自己練習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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